三十余载、七任哨兵默默接力守护大山——神农顶上“守哨人”
发布时间:2025-09-06 08:04:49

  4月8日,神农架林区,从冬日中苏醒的群山披上新绿。木鱼镇到神农顶景区,沿山路蜿蜒而上,随着海拔高度不断攀升,路边一片片残雪格外显眼。

  一路上,73岁的袁裕豪睁大眼睛望着车窗外。远远地,山顶上一座哨所映入眼帘。

  “哎呀,您怎么来了!”看到袁裕豪,身着迷彩服的王大志赶紧迎上来,一把握住老人的手。

  这里是神农架林区神农顶民兵哨所,海拔高度近3000米,建于1985年。袁裕豪是哨所的第一任哨兵,王大志是第七任。

  “荆楚楷模”“森林防火先进单位”“先进民兵哨”“神农卫士”……荣誉的背后,是哨兵们30多年的默默奉献。

  “山脚盛夏山岭春,山麓艳秋山顶冰。”诗人笔下的神农架美景,背后是高山缺氧、冰霜期长达9个月的严酷。

  神农架,3253平方公里,最高海拔3105.4米,有湖北的“西藏”、中部西伯利亚之称。

  1985年,神农架林区政府在神农顶修建了民兵哨所。哨所的主要用途是森林防火、森林病虫害防治、应急处置、通讯中转等。

  哨所高18米,钢筋水泥结构。一层是展示厅,二层有厨房、宿舍、监控室,顶层是瞭望台。

  “看,这就是我们吃水用的。”在哨所旁的一处水窖,王大志挪开盖着的木板,对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说。

  水窖里,接近三分之一的水面还结着冰。“时不时要用木棍搅动一下,要不全部结冰就麻烦了。”王大志说。

  一个多月前,王大志起床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凿冰取水。用一根钢钎,将水窖里冰块凿开,把碎冰取出装进水桶,再提着水桶返回厨房,倒入铁锅,用电炉融化。

  袁裕豪是一名退役老兵,曾参加过边境作战。从部队退役后,他来到神农架林区工作,全程参与了神农顶民兵哨的施工建设。1985年4月,林区决定挑选政治思想素质过硬、身体条件好的民兵到哨所,退役军人袁裕豪成为“第一人选”。

  “我是当兵出身,吃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。”袁裕豪二线岁的大儿子和刚满周岁的小儿子交给父母,只身一人背起行囊,从鸭子口翻山越岭18公里来到哨所。袁裕豪回忆,当时虽然自己对“吃苦”有心理准备,但没想到哨所条件“会那么艰苦”。

  无水、无电、无交通、无通讯、无人烟,有的只是因为高海拔永远烧不开的水、煮不熟的饭菜,以及头晕目眩、流鼻血、面部脱皮。哨所里,木质窗户挡不住凛冽山风。在哨所的第一晚,袁裕豪彻夜未眠。

  哨所里吃水要到5公里外的地方挑,照明靠煤油灯。袁裕豪还记得,那年的冬季格外漫长,很难熬。

  由于冰雪封山,山下的供给无法送上山。袁裕豪只能裹上大衣、打起绑腿,一边巡山、一边寻找食物。后来,妻子罗忠清不忍心丈夫一个人坚守,也申请上山值守,成为哨所的第一任“夫妻哨”。

  七任哨兵,有五任是“夫妻哨”。袁裕豪说,更多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,能有人说说话。

  第二任哨兵谭志刚、刘金花一次巡山归来,看见一只大黑熊从哨所里慢慢悠悠地爬出,顿时惊出一身冷汗。待黑熊消失在视线里,夫妻二人走进哨所,发现厨房里的坛坛罐罐都打翻满地,满屋狼籍。

  因为高寒潮湿缺氧,几乎所有哨兵都落下了风湿、心肺功能下降等毛病。尽管如此,他们都无怨无悔。

  “组织选择我到哨所值守,我就要把事情做好,不辜负组织的信任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”袁裕豪的的这句话,道出了哨兵们的心声。

  风干物燥,森林就像一堆堆干柴,遇火即燃。每到这个季节,哨兵的眼睛几乎不会离开望远镜。

  袁裕豪还记得自己第一报告火情的场景。“通过望远镜发现一处山头冒起黑烟,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报告。”袁裕豪说,当时哨所没有通讯工具,传递信息只能靠双腿。

  那一次,18公里的山路,袁裕豪仅用1个多小时就跑回鸭子口。“跑到值班室时,我早已上气不接下气,只是不停地说‘火’‘火’‘火’。”他回忆。

  第五任哨兵袁选斌、潘世菊,是袁裕豪的儿子、儿媳。2002年11月,受父亲影响,袁选斌主动申请到哨所值守。

  2004年2月20日,妻子即将临盆,袁选斌匆忙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,突然接到电台紧急呼叫:“板桥方向发生火警!”

  火警就是命令。袁选斌立即扔下背包,跟踪观测,及时把情况向森林防火指挥中心报告。近4个小时后,前方指挥所传来好信息:“火已全部扑灭!”

  1999年10月的一天,第四任哨兵王少清、刘菊顺在塔顶观察时,发现一处冷杉林中冒出浓烟。王少清立即用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,发现是火情。他向妻子交待了一声,拔腿就往山下跑。

  为了抄近路,王少清遇坎跳坎,遇水涉水,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划破,皮肤被划伤……当他跑到保护区汇报时,浑身已经伤痕累累。顾不上喘口气,他又同保护区民兵一起奔赴火情现场,投入灭火战斗。3个多小时后,火情被控制住了,王少清累得眼冒金星,两腿瘫软。

  据统计,30多年来,神农顶民兵哨所的哨兵累计传送电报2万余份,记录监测数据9万余份,巡山10000余次,行程50余万公里,发现、扑救森林火情50余次。

  2011年初夏,5名大学生来到神农顶景区游玩,误入板壁岩迷失方向。眼看天色越来越暗,他们只好拨打110报警。

  当时,第六任哨兵李军正准备做晚饭,接到110转来的警情后,立即叫上哨所里的两名职工,拿上手电筒就出发。3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四处搜寻,终于在深夜找到这些大学生。

  回哨所后,一名大学生说:“当我们正感到绝望的时候,看见远处一束忽明忽暗的光亮,就知道‘救星’来了。”

  2021年夏天,一名来自北京的女游客在神农谷与男友走散,又急又惊,晕倒在山谷中。

  第七任哨兵王大志从监控里发现这一情况后,立即赶去营救,并通知救援人员,将女游客从谷底抬到山顶,再由救护车送至医院抢救。最终,这名女游客脱离了生命危险。

  一名襄阳籍“驴友”,冬季驾驶越野车上山,结果在路上陷进半米深的积雪里动弹不得。王大志得知后火速赶到,立即对被困车辆前后积雪进行清理,并调来一台大型挖掘机。经过近1个小时的救援,被困车辆成功脱险。

  如今,哨兵除了火情预警,还积极参与景区维护和服务。许多导游、司机都知道,神农顶景区有一个“红色驿站”。神农顶也成为景区内唯一一处没有设置旅客服务站的景点。

  据统计,近年来,哨所民兵们先后帮助游客170余人次,寻找失踪人员3起,化解各种旅客纠纷27起。

  近年来,在湖北省军区、十堰军分区、神农架林区人武部等单位帮助下,哨所硬件设施得到明显改善。不仅装上了自来水、配置了电视机、通上了网络,还修建了一条水泥路直达哨所门口。

  每天清晨,王大志都会早早起床,拎上木棍、保温杯、手电筒,在哨所附近巡查一番。有时跑远了来不及返回哨所,午饭就在野外解决。一年到头,他与妻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。“老婆在木鱼镇上卖菜,儿子现在的工作还没着落,都怪我平时对娘儿俩的关心太少。”王大志的言语中,满是愧疚。

  1986年的冬天,袁裕豪下山办事,留下妻子罗忠清和3岁多的女儿在哨所里烧着木炭取暖。傍晚时分,罗忠清和女儿都感觉昏昏沉沉,浑身无力。罗忠清感觉不对劲,赶紧打开窗户,硬撑着将女儿抱到屋外。

  1989年6月,谭志刚带着尚处于哺乳期的妻子刘金花,和不满8个月的儿子来到哨所坚守。

  由于营养不良,孩子的体质一天不如一天。冬天,孩子突发高烧,上吐下泻,昏迷不醒。面对漫天飞雪,刘金花嚎啕大哭。谭志刚急忙穿上大衣,裹起孩子就往山下跑。他跌跌撞撞跑了40多公里,遇上一辆小货车,才及时将孩子送到医院。孩子转危为安后,夫妻俩将孩子名字改为神峰。

  “看着山上的植被越来越丰富,梅花鹿等野生动物越来越多,我就感觉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,很欣慰。就算我一辈子在山上工作,也无怨无悔。”王大志说。

  面对无水、无电、无交通、无通讯、无人烟,“话儿只能对着大山讲,歌儿只能迎着寒风唱”的情景,第一任哨兵袁裕豪没有退缩,一守就是三年。

  2002年,袁裕豪的儿子、27岁的袁选斌毅然向组织递交申请书,要求到哨所值守。在申请书中,他这样这样写道:“我虽不能像父亲那样参军保家卫国,但我志愿当哨兵、守哨所。”

  在神农顶上,袁选斌与妻子潘世菊坚守了7年。第三任哨兵王洪感慨,这就是奉献精神的一种传承。

  铁打的哨所,流水的兵。30多年来,七任哨兵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苦、寂寞,用坚守浇铸忠诚。

  正是凭借着一腔赤诚与担当,七任哨兵始终坚守在哨位上,接续守护,不负青山。

  在3253平方公里的神农架林区,有3864种植物,森林覆盖率达91.1%,连续42年无较大森林火灾。

  在当年如此艰苦的条件下,一任又一任哨兵坚守在哨所中,当好看山人、做好护林员。他们用“铁脚板”奔走在崇山峻岭间,在森林防火、病虫害检测、生态保护等方面发挥着“千里眼”“顺风耳”的作用。

  建哨30多年来,七任哨兵坚决听从指挥、扎根高寒山区、忠诚履行职责,以实际行动展现新时代民兵的风采和担当。他们视森林为亲人、视生态为生命,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,守护着青山绿水。

  如今,林区已形成了“天上有飞机、山头有监控、路口有探头、村中有巡护”的森林火灾预防体系。科技在进步,神农顶民兵哨所的功能也在发生着变化,但一任任哨兵传承的“神农精神”一直没有变。